安平桥
我看到了鲸落:最慷慨最奔放的
骨架,撑起了河两岸。桥头有百花香
桥尾有青丝白发。
骨之两翼下垂,这三百余尊桥墩,
托起山河成川,托起
做人的重量。一鲸落,万物生
安平桥,这是你的子民
哺暗界千载,终于跃出水面的子民。
所有先哲,皆丰满慈善
完整隐身于桥上,如众叶
附身于树上。所有外乡人
来到这桥这江山,不带一草一木
内心也和草木一起复苏
这众神藏匿之所,容得下原罪之身
容得下落拓之人,他们内心听得见
针落的声音。任何一人
都能掏出体内的灯盏,带着爱人
在众星喧哗之际,
做一个开阔的精神贵族
半生中,一望无际且无可停靠的爱
向东,乘船可渡
向国之四方,向人间茫茫
向母亲,表达清晰而自由的爱
不再无功而返
梦中的炊烟
当我不再醒来。在故乡,土屋子
已经荒废,烟囱已遁入时间
一隅,苍老得几乎无法看清
如同我沉重的呼吸。亲人们
一一隐入烟尘,我必须在
落日来临之前,把名字重新一一辨认
如同打开远方一扇扇门。时间
是慢慢闭合的蚌壳,把掌纹鱼尾纹啊
抬头纹,磨得无迹可寻
唯有目光,当你们望向我
或我追寻你,依旧如珍珠,闪闪发亮
亲人啊,我看过这世界太多表象
现实苍凉而决裂,内心的白云
无法软化黑色之刺。我期待
做一场梦,牛羊归来,炊烟升起
祖母倚在门框喊我回家吃饭
我将放过自己,和前半生和解:
河流奔腾着对山川的致意
村庄饱满得像苏子的诗篇
万物如谜的黄昏呵,此刻,
你比我们更像一个诗人
自寻常晚霞里升起词汇的光芒
喜剧演员
他又在凌晨醒来,凝视
日复一日生活的底色:黑夜
是一种中年胃疼
蜷缩在生活巨大的轰鸣声中
如何把痛感表达成沉默
继而是自我悲悯,一种丑角精神
自我安慰、嘲笑的变种,一张面具
一把幽默之刃
切割黑夜的同时也把光亮分裂
成为繁花似锦的存在
该致敬谁呢?
母亲的纽带还是父亲的旷野?
他在台上谈笑风生
台下,仅剩奄奄一息
观众散场,面具下的容颜
散落一地,模棱两可。
他掰开喜剧的内核,努力
回顾自己一生,发现
一生的笑脸,竟是那张既定的
台词,像最后一片
雪花,飘在贫瘠的峰顶
空无一物
历史在结冰,时间是假象
废墟中,谢幕的灯照在头顶
台下掌声四起
没人意识到他是一盏孤灯